很快,他對臺灣產生了濃厚的興趣,覺得人非常好;
當時,經常有一些氣球飛過來撒傳單,像下雪一樣。
他撿起了一張大陸宣傳單(至今保存),激發了到海峽對岸的大陸去看一看的好奇心。
“以前我都沒有想過,海峽對岸是什么樣的人,現在我很想看一看中國的其他地方。”

那時候,西方的媒體已經開始洗腦宣傳,對中國的抨擊和偏見占領了高地;
但是,那張從天而降的宣傳單以及維廉的個人所見,讓他第一次學會了獨立思考:“我們為什么要對中國懷有敵意?”
為了給心中的問號找到答案,他自己私下學了很多亞洲歷史,發現了西方列強在中國胡作非為的記錄,大吃一驚。
“不是因為他們懶、笨或窮……是西方人的入侵打亂了這一切。”

潘維廉在中國臺灣
后來,維廉又到東南亞其他國家駐扎,但一直沒忘了中國,希望有機會好好學習漢語。
1980年他退伍后,開始計劃“中國行”,到中國去,一探究竟。
維廉的家人朋友是拒絕的,放著好日子不過,非要到一個貧窮的發展中國家做什么?
更何況維廉從小就向往成為企業家,現在擔任一家美國證券公司的總裁, 年薪70多萬美金,說放棄就放棄,聽起來很荒唐幼稚。
但維廉的冒險精神在牽引著他前行;八歲時,他就向澳大利亞使館表示,想去澳大利亞看看,使館回復他,“歡迎歡迎!”
這一次,他也沒有放棄。
1988年,32歲的他賣掉了公司,帶著妻子蘇珊和兩個還在嘬手的兒子來到了中國東南沿海城市——廈門。

1988年,潘維廉一家在廈門港
剛踏上中國大陸的時候,他著實“吃了一驚”:
80年代的中國處于改革開放的初期,還在實行糧票制度,他作為外國人,沒有資格領,只得靠鄰居們的接濟,東拼西湊地維生;
街上沒有出租車,只有1、2、3路公交車和人力三輪車,并且經常斷水、斷電,生活條件令人堪憂;
水管里流出的自來水是咖啡色的,喝完一家人鬧了好幾天肚子,只得自己制作簡易過濾工具,材料是絲!襪!
老潘不得不抗水到住處,作為生活用水。
那時候中國人家里沒有像樣的浴室,想洗澡只能去公共澡堂;
他曾目睹校長穿著睡衣走過一棟樓,便知道他正走在洗浴的路上。
生活上的挑戰、小尷尬,并沒有熄滅他與中國的緣分。
左鄰右舍經常邀請他們一家過節,吃團圓飯,家庭聚會,他結識了很多“親人”。



短短一年時間,他從廈門大學管理學院學通了漢語,并成為了該校應聘的首位外籍MBA教師!
MBA課程對中國來說,是“洋貨”,教育資源還很短缺,跟不上時代步伐;他便自己操刀,融合國外的先進理念,編寫教材為學生授課。
可以說,他為中國本土的MBA教育的發展做出了杰出貢獻。
當時他的工資是每月90美金,合人民幣570元,和他在美國開公司沒法比,但他樂在其中,一干就是半輩子。

潘維廉在上課
工作之余,他用三輪車拉著全家人漫游廈門,與當地民眾交流,了解城市的文化和歷史。
他注意到,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,人們生活水平越來越好,廈門的經濟在快速發展,城市綠化也做得越來越好。



1992年,潘維廉做出一個“驚人”舉動——申請中國綠卡。
那時候,福建可還沒有外籍人士獲得綠卡,老潘成了第一個。
90年代,中國的出國留學潮開始興起,他見很多學生腦子里期待著出國,他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,“世界的經濟中心,不在國外,在中國”。
“不管他們做了什么決定,我都會終身留在這里。”

1994年,有幾位“中國專家”給老潘寫信,說他不應該盲目夸贊中國,因為他所在地是經濟發達的廈門,內地還很蕭條。
為了親眼證實這一點,“冒險王”的靈魂又被激活了:
“我不要相信媒體的報道,我要親自看一看!”
他買了一輛15座的面包車,改裝了一下,吃睡都在車上,這就啟程了!

1994年,他帶著家人自駕游4萬公里,歷經3個月,游覽了全國一半的省份,特別是寧夏、青海等西部貧困地區。

給他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寧夏。
“非常偏僻,很窮!但是他們琢磨出了很多新的出路,拉電,建學校,建醫院……國家把環境治理好了,讓老百姓自己去找賺錢的方法,這樣很棒。” 他說。
讀萬卷書,行萬里路,再寫作萬卷書。
老潘把從1988年以來的所見所聞記錄下來,寫成了一本書,《我不見外——老潘的中國來信》,中英文都有出版。

他把這本書寄給了習近平主席,得到了習主席的回信!
“你把人生寶貴的時光獻給了中國的教育事業,是中國改革開放的見證者。這份濃濃的廈門情、中國情,讓我很感動。”
主席也按照老潘的口吻秀了一把:“這種‘不見外’,我很欣賞!”

老潘不僅忙于教學工作,還走向了更廣闊的舞臺,致力于廈門和中國的外交宣傳。
他給家人寫了不下1500封信,用英文記錄了中國的文化,精心繪制英文漫畫,讓外國人看懂中國的美好。


鼓浪嶼申遺,宣傳大使,廈門“城市花園”建設的申請……都有他的功勞。
1999年,他獲得了“廈門榮譽市民”稱號。

他曾經歷過三次全國人口普查,兩次參加國慶觀禮。
他珍貴的圖畫日記本,是中國改革開放的縮影。


2019年,潘維廉被選為“感動中國十大人物”。
“打開心扉,擁抱過就有了默契;放下偏見,太平洋就不算距離;家鄉的信中寫下你的中國,字里行間讀得出你的深情。”
“遙遠來,永久住,深刻愛。我們都喜歡你這種‘不見外’!”


“廈門下一個四十年建設,還有我”
2004年他回到美國探親,一向嚴肅的父親卻緊緊抱住他,說:“我很慶幸你去了中國。我為你感到驕傲!”
父親很自責,當年強烈反對他的決定。
現在,潘維廉的兩個兒子已經長大成人、成家,其中一位學醫,在非洲進行人道主義援助。
子孫滿堂,和和美美。

然而,今年2月10日,妻子蘇珊突發心臟病去世了。
老潘悲痛不已。兩人因喜愛中國結緣,相偎相依,走了一條不同尋常的路。
她是老潘“最好的朋友”,沒有她,老潘可能在異國他鄉堅持不了這么多年。

在老潘家,最醒目的就是有關廈門文化的書籍。
“他們都說閩南人很好客,其實當你讀讀歷史,就會發現,這是有根源的——這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。”
廈門大學管理學院的教授說,“潘維廉比我還‘廈門’,對中國文化的了解比我還深刻!”

老潘則笑稱:“我是第一個定居廈門的外國人嗎?不,700年前也有!”
他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孫悟空,因為他屬猴,特別喜歡猴子。

他說:“我88年來到廈門,本打算只待個一兩年,結果這一來,就再沒有舍得走。”
“我還想參與廈門下一個四十年的建設。”
“我會在這里待一輩子。”

“紐約不是我的家,中國才是”
很多外國人參與了新中國的建設,評選出來的“十大功勛外教”就是最典型的例子。
吳雪麗(Shiley Wood)出生在美國,二戰后隨中國丈夫來到中國,1953年開始在河南大學任教,至今已50多年,教過3300多名本碩博生。

她曾受國務院邀請,到人大會議上翻譯文件,提出許多新詞的譯法,為我國翻譯事業做出了貢獻,周總理親自批準加入中國國籍。
而今,她的丈夫已去世,她也是85歲高齡;
有人問她,是否想過“落葉歸根”,回到美國,她的回答是:“我的丈夫在這里去世,孩子在這里出生;美國不是我的家,中國才是。”

戴偉(David G. Evans),英國人,和老潘一樣,80年代第一次來到中國后,決定留在中國發展,辭去美國大學的工作,成為北京化工大學的老師;

同時,他致力于中國與西方的外交工作,促進中英合作,英國皇室頒發給他“大英帝國勛章”中的“官佐勛章”,他還獲得中國政府的“友誼獎”。
也不能忘記將畢生全部經濟學著作捐給對外經濟貿易大學的威廉姆·霍文克(Willem Houwink),他斥資建設霍文克金融模擬實驗室,對80年代的中國教育事業產生了革命性的巨大影響。

讓多雷(Jean Dorey),法國里昂中央理工大學前校長,2005年在建立了中國第一所采用法國工程師教育模式的“中法工程師學院”。
他引入法國的工程師教學管理方法,結合兩國的長處和資源,為中國培養人才做出了貢獻,獲得2009年中國政府“友誼獎”。

在中國最困難的時候,他們選擇了中國,成為了拓荒者;
在動亂時代,他們堅守在崗位上,沒有離開;
在語言不通、意識形態不同的陌生土地上,保持開放的胸懷,拼搏努力,扎下根基;
富裕和平的年代來臨,他們仍然不忘初心,繼續陪同中國人一起成長。
他們的一生,詮釋了什么叫“心的方向,就是家”。

